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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流行音乐与时代同行
发布日期:2020-12-10    查看:

   岁月如歌,音乐始终与时代同行。歌为心声,流行不等于流量,音乐品格要经受观众和时间的双重检验。互联网时代,如何重新认识流行音乐?音乐创作面临何种挑战,存在哪些问题?创作如何更好深入生活、讴歌时代,从经典旋律、民族音乐传统中汲取创作养分?本期邀请四位音乐界一线创作者和专家探讨问题,分享经验,以飨读者。

  与其说歌曲表现了时代,不如说时代选择了歌曲

  记者:去年,以《我和我的祖国》为代表的爱国歌曲再次被广为传唱,反映出音乐与时代的紧密联系。时隔几十年,它为何仍能打动人心?流行音乐书写重大社会题材的创作思路是什么?

  傅庚辰:与其说歌曲表现了时代,不如说时代选择了歌曲。歌曲的流行需要触发点,让大众产生广泛的共鸣和共情。好作品唱出了人民的心声,它的艺术生命就会很长。

  金兆钧:《我和我的祖国》找到了普适性的主题和切入点,提炼出我的祖国和我海和浪花一朵的关系。它适合多种形式演唱,不像某些歌曲只适合一种形式演唱。人民性、时代性、艺术性,使歌曲具备了超越时空的艺术品格。

  处理重大社会题材,流行音乐的角度往往生动具体,歌词从个体出发,旋律偏重抒情,风格变动不居。比如乔羽在写《我的祖国》时就有意识地提炼出一条大河这个点,他说,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依山结庐、傍水而居,在一个孩子眼里,哪怕一条小河沟都是一条大河。《红旗飘飘》旋律是流行色彩,歌词以那是从旭日上采下的虹,没有人不爱你的色彩的朦胧诗风格开头,之后用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直奔主题。《大中国》歌词朗朗上口、旋律带有民歌风格……随着人们生活日益丰富,艺术形式更多样,创作者需要找到更巧妙的切入点。

  李海鹰:音乐语言要以情感作为歌词和旋律的连接纽带。情感越贴近,越能引起共鸣。在为《七子之歌——澳门》谱曲时,我将闻一多原诗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改为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保留原意,更易传唱。呱嗒板踩在石板街上的声音、澳门大三巴牌坊的钟声,都成为这首歌的创作素材和灵感。以童声告白母亲的形式渐进,在母亲,母亲的呢喃中平静结束,形成了自然的情感流淌。澳门回归祖国已21年,如今这首歌,又被时代赋予了更加丰富的内涵。

  记者:流行音乐既是一种音乐艺术形式,也具有大众文化意味。从音乐本体和文化传播层面,如何认识和理解流行音乐?流行音乐吸引受众的根本魅力是什么?

  傅庚辰:流行音乐的创作和演唱,是广义层面的传播和传唱。我们不应窄化流行音乐,被广为传唱、有积极意义的歌曲,都是流行的音乐、大众的音乐。

  对流行音乐的关注,不仅是技法迭代、传播创新、表演形态创新层面,更要关注它的社会价值、人文价值。流行音乐吸引大众,是因其观照着人们普遍的情感体验,唱出人们心灵的主旋律

  李海鹰:音乐成为时代的见证,便能常听常新。流行音乐创作导向是引领大众审美以及行业发展的关键。没有创新就没有流行,创新是流行音乐的魅力和动力。创作者不要给自己设定固定模式,要广泛汲取灵感,勇敢投入创作。

  李健:流行音乐的中心词是音乐,它要符合音乐的艺术属性,而不能只满足流行。好歌的标准,浅层次是悦耳,最高层次是直击人心。流行音乐独具魅力,因为它兼顾着音乐和文学两种艺术法则。创作者既要掌握音律,也要掌握文字,还要掌握其间的奥秘。

  独创性是流行音乐的生命力

  记者:有时听人感叹听歌渠道越来越多,中听的新歌却不多。回望中国流行音乐发展,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流传至今、人气不减。您认为这些作品具有什么特点,它们的经典性从何而来?当下的流行音乐创作,在哪些方面还需要提升?

李健:经典性需要经过时间的沉淀,经过更多人的传唱和检验。

经典性是多元的。有时是某种情绪的流行,它的沉淀和传唱是一种记录。有时是带有普遍情感的沉淀,它不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真正能够让音乐流行而成为经典的作品,都是在表达具有共性的人类情感或情绪。

金兆钧:能流传下来的流行音乐作品往往具有三个特性,即鲜明的时代和生活气息、高水准的艺术性、被广泛接受喜爱的大众性,由此产生了流行音乐的经典性。

创作态度决定创作水准。一首歌可以打磨修改半年甚至更久,比如《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当年光是配器就修改了17版。很多作品都是在修改中形成闪光点。歌手的认真程度也决定着音乐水准。为什么现在一些歌手现场会跑调?因为在录音室里只录过一两遍,还是一句句录完再修音,不是一气儿从头唱到尾,没有经过严格训练。流行音乐不是一夜成名的投机乐园,一切违背艺术规律的做法都不能长久。

创作心态决定创作质量。音乐人别忘了初心,要怀着对音乐的热爱、对生活的强烈感受去创作。一些歌曲会有沉淀期,经历一段时间后才开始流行。要沉住气,多些无心插柳的心态,少些有心栽花的功利。

记者:在信息密集的互联网时代,流行的衡量标准发生了改变。有人认为,当前流行音乐存在歌曲多、精品少的现象,您认同吗?这是否与网络对流行音乐传播带来的变化有关?面临新环境、新挑战,流行音乐创作出现了哪些新问题?

金兆钧:流行的标准变了,音乐消费分众时代已经来临。但经典和精品的判断标准没变,那就是要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有突破、有创造。

过去流行音乐由唱片公司把关,由编辑选择优秀作品。现在是全民创作,网络音乐制作没有专业把关人,门槛降低,音乐的产量急剧增加,被听到和被记住的概率也在下降。一些人认为精品少了,是因为及格线下的作品太多了,昙花一现的网红音乐太多了。网上有很多作曲模块,有现成的节奏就可以套用。但歌词与旋律如何有机融合,艺术表达如何创新,这些问题没有解决。最关键的是,这样的作品没有酝酿打磨,缺乏个性化表达,无法产生共鸣。流行不是流水线,流行音乐是人人心中有而笔下无的突破,独创性是其生命力。

李海鹰:互联网时代,平台更丰富,受众审美更多元,音乐制作硬件水平更高。但是,流行音乐的发展需要创作主体进一步增强原创力。

目前,一些年轻音乐人比较甘于做工蜂。比如,围绕某个歌手进行创作和制作,风格和定位都固定去写命题音乐。我认为,创作者还是要从音乐本体出发,保持创作的自觉和主体意识。要有创作的雄心和使命感,那就是立志创作出被更多人接受喜爱、可以流行甚至流传的作品,而不是制作音乐的商业产品。

  李健:音乐的标准,从来不会因为传播容易而降低。相反,由于数量庞大,人们听到好音乐的机会更少了。这几年,网络和电视音乐类综艺成为新人走向大众传播视野的途径之一,但人们发现,各个节目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歌曲,这就暴露出优秀原创作品的匮乏。

  词曲要相辅相成,构建艺术美的意象

记者:在您看来,词、曲、唱之间的理想关系应该是怎样的?从自身创作和观察出发,您有什么经验可以与音乐创作者、表演者分享?

傅庚辰:流行音乐创作不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要抓取真正有现实质感的音乐语言,向生活要灵感、要激情,要艺术的真善美。

从作曲角度看,要把歌词表现得生动准确,需要吃透作品的主题思想,吃透作品的艺术风格。创作歌曲《地道战》时,起初在北京写了初稿,比较平淡,我自己不太满意。后来去河北冉庄、李庄实地走访,体验生活1个月,和当年打地道战的老战士面对面交谈。地道战的形象逐渐鲜活起来——他们在碾盘下、在灶台下,穿墙而过、从庄稼地出来……有天,我走到村子边,一眼望到对面的庄稼地,突然脑子里冒出来: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我赶快跑回住的老乡家里,立刻创作出了这首歌曲。

李海鹰:词曲要相辅相成,构建艺术美的意象。创作《弯弯的月亮》,我先谱曲,后填词,创作初衷是想描绘美丽的珠江三角洲。我从疍家人的水上生活场景中取材。那时,我们需要坐轮船过江,如果错过电船,只能坐小船。我们的船是双桨,摇橹声与江南单桨不同,我便把独特的划船声直接编进了歌曲开头。夜空、流水、小船、月亮,这些意象是沉淀在我心里的情感记忆。灵感不会挥手等待我们。创作者要不停生活、不停学习、不停地写,保持勤奋扎实的创作状态。

李健:我认为,词曲结合在一起好像一对情侣,需要情投意合才会产生真正的化学效应。有时,并不能说词不好或旋律不好,只不过它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它们都在等待匹配的对象。

每当我写一首歌时,我都会问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如何表达?主题大多之前已经写过,创作者无非在找属于自己的角度和音乐语汇。如果没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就没有表达的意义。要逐渐摸索自己的创作风格。比如旋律的写法、词句的斟酌,任何方面都可以呈现所谓独特。风格一定不是设定出来的,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创作来源是四面八方的,阅读和游历意味着广阔的空间。但终归是创作者自身要有所体会,对周遭有所洞察。

金兆钧:歌曲要有画龙点睛之笔,歌词需要捕捉生活动态,表现大众心态。最动人的那一句要简洁、有力、口语化,让人听一遍就能记下。比如《时间都去哪儿了》,对不同环境、不同人,时间都去哪儿了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在生活节奏快的今天,容易引发大众热议。

记者:近年来,中国风成为流行歌曲的一种创作趋势,比如诗词的应用、民族乐器的使用、传统民谣和小调的借鉴融合。流行音乐如何更好挖掘和利用民族文化和音乐传统?

金兆钧:民族民间音乐是根源音乐。谁的根基深厚,谁在未来便拥有更大发展空间。2003年,一位外国音乐学家跟我说,“21世纪的世界音乐是中国的。因为中国流行音乐的根是民族民间音乐,拥有丰富的资源。

运用民族民间音乐,关键要有所发展。比如结合华阴老腔和摇滚音乐的《华阴老腔一声喊》,融合流行、戏曲与艺术化流行唱法的《左手指月》等,都是结合现代音乐技法或其他音乐类型,进行了再创作。

要正确地理解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我们还要注重运用大家都能听得懂的音乐语言进行创作,善于利用现代流行音乐在旋律、和声、节奏等方面的创造性成果以及电音、电脑制作等技术,把好资源转换为好作品。